累死人的跑步机

      人们最大的幸福感并非来自刺激，而是来自稳定。1971年，美国心理学家布里克曼和坎贝尔提出了“享乐跑步机”的概念：无论生活的步调发生什么改变，最终还是要归于平稳，而幸福的最高境界也就到此为止。一个人在凉水中沐浴一段时间，他会觉得水温正好；如果他离开凉水，又到热水中去沐浴，一开始他会觉得热，但过上一段时间，他又会觉得水温正好。不管生活的境况如何，对于周边环境在满足我们享乐时所体现的价值，我们迟早会产生一个稳定下来的“不冷不热”的平稳感知，这就是幸福。这也符合柏拉图以来对幸福的一种广为人知的理解，即幸福乃和谐、平衡，而平衡的状态是不可超越的。

      然而，人类又有一种不安分的天性，总是要追求一些额外的物质财富或精神财富，并从中感到另一种类型的快感。比如说，一个穷人可能会不停地买彩票，梦想自己有一天中得头彩；而如果他真的中了奖，他必然会从还清所有债务、购买梦寐以求的奢侈品中获得巨大的快感。然而，这种快感是很难长久的，时间一到，人们又会蠢蠢欲动。上世纪90年代末，英国心理学家艾森克扩展了“享乐跑步机”理论，认为人们不停地追逐新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始终处于原位，于是生活就越发像个累人的跑步机了。

      这种求稳和求变的矛盾心理，在进化心理学的视角下，可以得到妥善的解释。一方面，稳定的生活在生理上可以带来新陈代谢的可持续平衡，在心理上也可以带来各种欲望的满足和均衡，这使生物有机体处于健康状态，有利于个体的存在和种群的繁衍；同时，危机也潜滋暗长。个体会因稳定而缺乏发展的动力。一旦环境发生改变，个体可能无所适从。比起自然环境的改变来，社会环境的改变对个体的影响更为显著。当别人都在变的时候，我们也不得不求变，免得让生活的跑步机把我们远远甩到后面。

光荣属于睾酮

      常识和研究都告诉我们，男性比女性更具有冒险精神。这同样可以用生存竞争的逻辑来解释。男性和女性有不同的繁殖策略，男性通过吸引女性留在自己身边来保证子女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因此必须相互进行激烈竞争。同时，男性还常通过冒险，向女性炫耀自己有更好的基因。而女性本就能确保子女肯定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彼此之间虽然也有竞争，但远没有男性之间那么激烈。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女性虽然也有冒险精神，但更容易对生活产生满足感，更容易沉浸在求稳的幸福当中；而男性却有强大的冒险精神，更容易对生活产生厌烦感，更容易着迷于求变的快感。

      这种冒险精神的生理学基础，现在也已经找到了，这就是睾酮。睾酮有多种功能，最原始的功能是促进雄性第二性征的发育，激发雄性的性欲。它还有一个“高级”得多的功能，就是唤起人们的冒险精神连女性的冒险精神也是由卵巢和肾上腺分泌的睾酮激发的。当然，一般来说，女性体内的睾酮水平大大低于男性，这正合于上面所说女性的冒险精神总的来看弱于男性的事实。此外，无论男女，50岁之后，睾酮的分泌都会大大减少，所以老年人往往知足常乐。

      既然人类天性如此，我们就不要过多地抱怨不安分的人“吃饱了没事干，瞎寻开心”，也不要抱怨中年人总是陷于无休无止的攀比之中。毕竟，冒险精神是人类社会进步不可或缺的助力。我们应该提供有利的社会环境，让冒险者有所成就，至少不要拿已经获得的稳定生活（甚至婚姻和家庭）作为赌注。在这方面人类社会已经积累了不少成功经验，不管是各种“虚拟冒险”的娱乐方式，还是哪怕是运动、鉴赏这样的温和竞争，都可以让人们在保持既有的求稳的幸福的同时，又能追求到求变的快乐。